中国访谈丨航天精雕师常晓飞：精丝微米间练就“中华绝技”

中国网：各位网友，大家好！今天中国网《中国访谈》节目走出演播室，来到了中国航天科工二院283厂，带您认识一位“雕刻师”。但是他雕刻的物件，可能会超出想象。究竟是什么呢？他又是谁？我们一起去看一看。

中国航天科工二院283厂高级技师、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全国技术能手常晓飞。 中国网 董宁 摄影

中国网：晓飞，您好。

常晓飞：您好。中国网的网友大家好，我是常晓飞。

中国网：我们看到您身边有一台机器，这是一台什么样的机器，通常您又会在这台机器上进行什么样的操作？

常晓飞：这台设备是我们的一台三轴的加工中心，其实也就是一台数控铣床。数控铣床和加工中心的不同区别在于数控加工中心它具备了自动换刀的功能，所以平时我们其实做的一些任务是一个数控铣削的加工的任务。正好我们现在存了一个零件，我要做一下这个零件的测量零点的操作的过程。

中国网：那请您给我们演示一下吧。

常晓飞：好。我在测量零点过程中，首先要将测量零点的一个测头在数控面板上将它的数据从刀库里调出来。我把这个刀具（参数）输到操作系统面板里面，我会输一下我们的循环启动按纽，这把刀具就会从我们刀库里面调到主轴上面。调出来之后，我会手动先将我们机床的坐标轴快速地移动到所要加工零件的正上方，到了正上方之后，我会用手持单元精确地对零件进行测量、找正的一个过程。

中国网：这就是一个完整的零件加工过程吗？

常晓飞：对，但首先我在做这个工作之前，我需要将我的零件装在我们一个特定的我们零件夹持一个工装上，比如说我们的虎钳也好，三爪也好，还有我们一些自制的特殊的定制工装，将零件装上去之后，我会对零件进行一个零点的测量，就是所谓的找正的过程。

中国网：您进行的是一种数控微雕技术，我们想知道数控微雕是一种什么样的技术，比如说它的“微”在哪里，难体现在哪里？

常晓飞：首先这个“微”也就是咱们大家所能理解的，比如说我们头发丝的直径用我们专业术语来说，它是0.07到0.09毫米，就是我们一般咱们家里常用的卷尺，卷尺里面一小格是一毫米，所以说头发丝是咱们卷尺将近1/7到1/9的比例。我们正常情况下所生产的产品，有时候它的精度会特别高，甚至能达到头发丝的1/10或者到1/8、1/7等等的精度。

中国网：精度这么高，它是不是做起来非常地难？

常晓飞：对。首先要做这么细小的零件，我所要采用的刀具或者工具也好，它本身的直径，它的长度都是比较细小的。所以说我在用这么小的工具去加工一个零件的时候，首先要考虑工具或者刀具也好，它自身的强度，那么考虑强度，我就会分析这个零件，不同零件的材质，它所用的刀具，采用刀具是不一样的，所以说我们实际加工中，会根据零件选用我们刀具的一个材质。还有（根据）加工一个零件精度的尺寸，来选用刀具直径精度尺寸的过程。

中国网：我们知道您的两件作品在第一届全国职业技能大赛上获评为“最受欢迎的中华十大绝技”，同时您也是航空航天领域唯一入选的技师，请您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两件作品。

常晓飞：首先第一个是做了一个在直径0.15毫米的金属棒上刻了“中华绝技”四个字，那么这个字它的深度只有0.03、0.04毫米左右。本身金属棒直径只有0.15，本身它特别细小，相当于我们头发丝直径将近一两倍。那么呢，它本身它的钢性还是比较弱的，首先我要在这么细小的金属棒上进行一个自己的雕刻，这个当然它的钢性弱了之后，我所用的刀具，就是在加工过程中，我采用刀具对它进行切削的时候，力度就是我们所说的力度要掌握比较好，如果我的力比较大的情况下，金属丝有可能就会断掉。

第二件作品我是在一个直径将近200毫米的金属盘上。做了一个中国地图的图案。这个地图的外轮廓全部都是微孔加工做出来一个地图的轮廓，这些微孔的直径，是0.03毫米，也就是我们头发丝的1/3。但是当时我做这个孔的时候，它的长径比达到了18倍径。这个怎么来理解呢？就是正常我们专业里面，比如我们加工一个孔的话，我们的刀具的直径和长度和比值超过五倍之后就属于一个难加工的孔，但是我这次做的作品它的长径比达到了18倍径，所以说它的难度还是比较高的。

中国网：既然获评了中华绝技，它的技术的“绝”体现在哪里？

常晓飞：这个“绝”，首先是我做这个材料，还有我所用刀具。因为我们专业人都知道当我们一个刀具，你能做到0.05毫米以下或者是0.1毫米以下已经是很难了。首先，这次我还需要利用这个刀具，将孔给加工出来，目前其实在国际上，做得最好的是0.01毫米，但是我们国内之前做的也就是能达到0.05毫米。我那次（参加比赛）做的是0.03毫米，更多也是挑战了我自己一个技能极限。这个刀具只有头发丝1/3，大家可想而知，它的钢性有多么地弱，当时我拿这个刀具的时候，对着刀具吹口气，那个刀具甚至都会断掉。

所以说在做这个作品的时候，很微小的因素，都会对我 这个作品产生很大影响。有可能导致这个直径孔加工不出来，甚至我这一把刀具有可能一个孔加工不出来，或者是加工了五个孔，十个孔，它就会断掉。我在做这个作品的时候，最后是一把刀具将这个作品完整加工出来，当时也是做了很多试验，包括我对这个刀具的性能也好，材料的性能也好等等这些要素分析，还是比如说将这些可能影响加工的因素，将所有的降到最低，才能将这些零件完整地加工出来。

中国网：我们看到您也带来了小孔加工的样品，能不能给我们介绍和展示一下？

常晓飞：行，那我拿我之前做的一个“工匠”（的作品）。这个作品是，它的直径是一个一毛钱硬币的大小，我是在这个金属片上，做了“工匠”两个字。“工匠”两个字用的是小孔加工的技术做的。也是用我们当时做的0.03毫米的小孔加工出来的，正常这两个字体其实我们用肉眼是看不见的，通过强光的照射，从背面反光出来能看到这两个字。

常晓飞分享练就“中华绝技”的心得体会。 中国网 董宁 摄影

中国网：数控加工技术是我国航空航天精密零部件制造的关键技术之一，加工航空航天精密零部件是常晓飞的工作任务之一。这些年来，常晓飞参与了国家导弹和宇航产品的复杂关键零部件以及新型卫星零部件的制造任务。为了练就炉火纯青的数控加工技术，常晓飞不断挑战技艺的极限。

中国网：我们看到这里有一些已经加工好的零部件和工艺品，在我们的外行的眼中，我们认为它都是一样的标准和精细，但是我想像您这样的高级技师来看它们，可能会看出不一样的等次，内行师傅们的衡量标准是什么？

常晓飞：我们的专业师傅有可能会通过这个产品的外观，它表面的光洁度也好，我们还有一个专业术语叫表面粗糙度也好，其实就是外观的一个质量，我们会根据它肉眼所能感触到的一个感官的认识，去辨别这个产品比如说是一个技术比较好的师傅做出来的或者是一个实习生做出来的。

其实能简单地对这个零件有个比较分辨的这么一个评判的标准。更精确的需要，比如说我量这个产品的精度，它所能达到怎样的级别，比如说我们的一些标准工差，尺寸里面会标比如说粗糙级、一般级或者精密级。比如说粗糙级的精度，有可能我用一把游标卡尺就量出来了。那么到了精密级，比如说用到我们所用专业里面叫千分尺也好，或者更精密的三坐标测量机，去对这个产品的质量去做评判。

中国网：您平时操作的数控铣床其实设备的精准度，加工的稳定性以及自动化的程度也已经非常先进了，那么在加工一件合格的产品的过程中，人工技术成分又会占多大的比重？考验的又是师傅怎样的技术水平？

常晓飞：其实国家的科技也在不断发展，我们所使用的机床的精度已经能达到很高的标准，但是不同的设备，不同的师傅去操作同一台设备，它所出来的效果，加工出来的产品效果是不一样的。因为机床对于每个人来说，机床它是固定的，但是机床里面的参数是根据我多年一些老师傅的经验，比如我机床在加工一个零件，我会采用怎样的转数，我对机床的一些刀具也好，机床编的程序也好，还有对机床整体的主轴性，我们专业里叫主轴的性能，还有机床本身运动的，每个轴的运动精度也好，都是有很强的认识。因为老师傅和新师傅的区别更多的是对自己设备的了解还有多年来积累的一些经验。其实这样出来，导致出来加工，用同一个设备加工同一件产品，出来的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如果说设备一样，零件一样情况下，比如说一个优秀的师傅和一个新手来说，人在机器里面所占的成分，我觉得得一半以上，基本上是这样的，甚至更多一点。

中国网：您已经掌握了“中华绝技”，但是在平时的工作中，还不断地要求自己来突破自己的加工极限，您眼中的加工极限是什么样的，自己又是如何突破的？

常晓飞：其实我所理解的极限，因为之前我做的小孔是0.03毫米，也就是咱们头发丝（直径）的1/3。但是现在咱们也能看到，好多地方已经出来刀具甚至能达到0.01毫米的钻头，但是0.01毫米的孔有可能还没有人做出来，我觉得我以后也想去挑战这个0.01毫米，但虽然看似是从0.03毫米到0.01毫米，差的是0.02毫米的过程，但是它所要体现的是一个操作师傅多年的，比如说工作经验也好，你对设备它的性能也好，比如说在加工零件的时候，设备本身的性能还有刀具材质的性能，还有材料它本身的特性，都有很多因素在里面的。因为你只有把这些因素综合起来，把可能影响降到最低，才有可能挑战极限。我说达到0.01毫米的目标，有可能会打成功，也有可能我试验多次，也有可能是做不出来。我觉得这是我以后首先要挑战的。

中国网：让您印象深刻的一次加工是加工什么零件？

常晓飞：有一次我接到一个复合材料任务加工的时候，因为之前对这个材料一点认识都没有，以前没有接触过。但是在加工这个材料的时候，我采用了和以前比如我们所说的对金属加工的一些工艺方法也好，刀具的一些使用方法也好对这个材料进行加工。当时对这个材料其实一点都不起作用，在加工材料的时候，刀具很快就磨损了，而且这个材料加工出来效果也特别的不好。那段时间还是比较苦恼的，后来我又去网上查相关资料，查找书籍，加工过类似材料的一些地方，比如说找认识的人也好，去打电话也好，请教他们一些技术。后来也经过多次试验，虽然是花了很长的时间做出来，但是那段时间对于我来说，还是非常有成就感的，对自己来说也是新的挑战。

中国网：在车间做加工工作，通常来讲，工资和加工的数量成一定的正比关系，我们知道您的技术能力很强，但工资往往不是最高的，技术能力强应该加工的数量更多，这又是为什么呢？

常晓飞：正常情况下，比如说一个技术比较好的师傅，他做的零件应该是最多的，因为他本身自己的技能水平是比较强的，但是对于我来说，我自己有一个特点，就是说比如说花50分的时间去把这个零件加工出来，满足设计的图纸也好，尺寸精度也好，已经满足设计的一个要求，但是我觉得我自己还没有达到我自己所要求的那种精度，因为我更喜欢去拿出百分百的精力，百分百的时间将这个产品做到完美。

因为更多的时候，我更喜欢把一个冷冰冰的产品当做一个艺术品去做，我觉得只有这样，我才能将一件产品打造到接近于更加完美。比如说别人干这个活需要5个小时，我也许需要10个小时，15个小时，虽然我比别人多花了5个小时或者10个小时，但是我觉得我自己心里还是挺满足的，因为我觉得我只有把那个产品打造的更加完美，才能满足我自己本身的一个要求。

中国网：你做出来的产品合格率是不是最高的？

常晓飞：对，是这样的。

中国网：作为大国工匠，您又是如何理解工匠精神的？

常晓飞：虽然大家都叫我大国工匠，但是我觉得真正的大国工匠赋予我的使命还是比较艰巨的，因为作为一个新一代的年轻人，既然老师傅给我们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我们其实更应该的是把它去用好，发挥比如说我们作为航天企业更应该去发挥老一辈航天前辈们他们无私奉献，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奉献，特别能攻关的航天精神，这是我们年轻人需要向他们去学习和不断前进的。我们应该想一想以前老师傅们，他们在那种环境下，所使用都是一些普通设备，依然能做出比较精度特别好的，而且有可能做出来产品比现在我们所使用的比较先进的设备，加工出来的产品，精度还要更高，所以说我们作为新的年轻人来说，用了这么先进的装备也好，更应该将装备也好，设备也好，发挥到它的极致。

我希望我所做的每一件产品都能够在重要的领域发挥它最大的一个效能，不管是普通零件也好，重要零件也好，我会把零件的每一次加工都当做我的第一次加工去做。我也希望我所经手的产品或者零件也好，能在一些比较重要的领域发挥它的最大效能，做到精益求精，追求极致。

中国网：你不但是一个航天产品的“雕刻师”，也是当之无愧的大国工匠，从你身上迸发出的精益求精，一丝不苟的精神，也能继续传承和发扬下去，感谢晓飞今天作客我们的节目。

常晓飞：谢谢！

（本期人员：编导/主持：裴希婷；图片：董宁；主编：郑海滨）

关键词： 我们看到 但是我觉得 还是比较